南都记者近日接到消费者报料，称人人车隐瞒车辆的真实过户次数，他在该二手车电商交易平台购买的一台二手车实际已过户2次，但交易平台上的信息仅显示“1次过户”。
近年来，随着互联网的发展，网络二手车交易平台异军突起，“没有中间商”、“不赚差价”、“个人卖给个人”等类似的宣传口号，以每年10亿元的广告投放速度全方位的轰炸，消费者似乎在一夜之间被这种新交易模式洗脑。与此同时，资本对二手车电商的估值也水涨船高，包括BAT在内的互联网巨头也纷纷入局。
然而，二手车电商服务“路长坑多”，消费者不断投诉被套路。这种新交易模式到底靠谱吗？消费者应该如何选择？为了摸清这些二手车“网红”交易平台内部品质控制是否确实存在脱节现象，半个月前，南都记者以卖家的身份将两台二手车分别挂在优信、人人车、瓜子、车置宝、淘车、天天拍等6家网上交易平台进行测试。
通过亲测南都记者发现，上述6家二手车电商无论是C2C包卖模式，还是C2B拍卖模式，大部分定价随意，评估确定后的报价、甚至拍卖价，还能继续“砍价”，同一台车的报价最大差额可近2万元。更奇葩的是，南都记者测试的一台二手车刚刚上传资料，还没有上架到人人车的页面，就接到了买家的电话；而在淘车App的“自己网上卖”模式，南都记者刚刚上传的二手车信息，即刻就显示“已出售”。号称“没有中间商赚差价”的二手车点电商们，实际也玩起中了间商的猫腻。
定价篇
一周15通电话“轰炸”卖家，车置宝拍卖价形同虚设
南都记者这次用于测试的有两辆车：一辆是本田思域，2013款自动舒适版，2013年11月上牌，新车含税价15 ．17万；另一辆是本田飞度，2016款舒适版，2017年6月上牌，新车含税价8.7万元。
业内人士钟白（化名）告诉南都记者，二手车价格不像新车有明确的定价，年份、车况、手续等都是直接影响二手车价格的因素，另外品牌知名度、新车价格变动、维修、配件、油耗也都是影响二手车价格评估时的重要因素。
定价随意，全靠“侃”
不过，每一款车型因为车内饰或者动力差异被分为“普通基本型”、“豪华型”、“便捷型”等。定价二手车时，通常以其“基本型”即最便宜的那一款车的时下新车价为参考。车型在没有发生大改款的前提下，第一年折旧率约为15%- 20%，第二至五年，每年递减7%- 9%之间。同时，二手车商家的评估定价方法也会“根据配置适当加价”，很多经济型轿车，配置中增加的电动窗、电动后视镜、中控锁防盗器、真皮座椅、气囊、倒车雷达、液力式转向助力、高级音响、可调方向盘等配置，都会使车辆有所增值，但幅度不会很大，比如真皮座椅加1000元，带天窗的加1500元等。
南都记者在实际测试后了解到，消费者可以登录大部分二手车电商平台，输入自己的购车资料，系统会自动给出一个预估价作为交易时的定价参考。南都记者上传资料后发现，本田思域在瓜子和人人车网站上的网上评估价，分别是8.1-9.96万元和8 ．83万元；而本田飞度在这两家平台的网上评估价分别为6 ．69-7 ．19万元和6 ．87-7 ．18万元。本田思域在优信、淘车上的网上评估价分别是6.91万元-7.49万元和7.07-8 ．18万元；而本田飞度在这两家平台的网上评估价分别是6.02-7.11万元和6.33-7.11万元。
有了参考定价后，南都记者就要考虑选择哪一种销售方式。业内人士告诉南都记者，优信、车置宝、天天拍车等平台，属于C2B模式，也就是网站评估师经过鉴定估价后，将车辆基本信息上传网络，推送给二手车经销商进行线上拍卖，经销商们通过公开竞价“价高者得”。人人车、瓜子等则属于C 2C平台，交易价格要经过网站评估师与消费者协商确定后，资料才能挂到网上，买车的人可以通过约看、砍价，并最后达成交易。除此之外，人人车和瓜子网目前还推出了包卖服务，即开出“一口价”收车，如果车主同意就按一口价交易卖车给网站平台。
南都记者在测试中发现，目前，人人车和瓜子网的“一口价”销售模式，定价相当随意，有很大的调价空间。人人车与瓜子还会相互匹配价格，“抢生意”。
比如，记者的本田思域在销售时，人人车评估师表示，评估后系统报价低于8万元，见记者不满意，于是直接问记者“想卖多少钱”？当南都记者告知瓜子8 ．7万的包卖价后，人人车也立刻匹配同样价格。
次日，人人车销售员带来的买家，协商后只愿意出价8.3万，但当南都记者告知其瓜子二手车的包卖价为8.7万元时，该销售员当着记者的面与买家走到一旁密聊。协商无果后，当天晚上，人人车销售再次联系记者，表示可以从3000元的手续费中让利2000元优惠给车主，让记者能以8.5万元的价格卖车。
拍卖流程模糊报价悬殊
南都记者亲测中发现，C2B模式的拍卖平台，竞拍时间没有统一标准，甚至可根据卖家预期售价延长时间。比如，南都记者的本田思域在天天拍车中，拍卖了51个小时，最终拍卖报价8.59万元；在车置宝上拍卖了29个小时，最终拍卖报价7.25万元；在优信上拍卖21小时，最终拍卖报价7.1万元。而本田飞度在天天拍车的最终拍卖报价为7.3万元；在车置宝上的拍卖报价为6 ．76万元；在优信的最终拍卖报价为6.55万元。
除此之外，C2B模式拍卖平台的交易价格普遍低于人人车、瓜子等C2C平台的包卖价。这其中，本田思域在优信的拍卖价与瓜子给出的8.7万元包卖价，价格差距有1.6万元。
这一现象，“主要是C 2B平台的拍卖过程并不透明，车主不可能知道报价方都有谁，分别报价多少？”一位业内人士向南都记者表示，“实际上，许多拍卖平台的竞价只会凭借以前的数据和经验推送给部分可能喜欢该车的车商，并没有达到所谓的‘全国竞价’。”
相比较来说，车置宝目前最为透明，车主在后台可以看到总报价买家人数以及每个买家的报价数据，透明价格弹性空间也小。南都记者也可以从商户端看到此前上架、正在竞价的两台车辆。然而，颇为奇葩的是，南都记者测试的本田思域在车置宝平台一开始拍出7.25万元拍卖报价，其客服曾主动联系南都记者，但在南都记者衡量其他平台出价更高拒绝交易时，车置宝的客服依然“坚持不懈”，一周内打了15通电话沟通，口述称拍卖报价可以从7 ．25万元涨到7.9万元。
优信虽然给出最终拍卖报价，但其拍卖过程并没有明示；同样的，在优信拍商户客户端，南都记者也只能看到线下集中拍卖车辆的时间地点，个人车源拍卖则需要资质通过审核后获得H5页面定向推送的资格。南都记者从优信拍与车置宝商户客户端都能看到，经销商报价前需要交纳“报价保证金”，承诺没有重大变化时这个价格可以成交。
这其中，拍卖报价最高的天天拍车反而最不“透明”。不同于其他两家C2B电商平台在客户端标注最后拍卖报价，天天拍车只由客服电话告知，无法从车主后台了解报价。对此，一家拍卖平台的员工告诉南都记者，“天天拍车报的价格都是虚高的，等车主同意见面了，会现场砍价。”
“这种互联网竞价，买家跟卖家都应该享有对拍卖过程的知情权，”合邦律师事务所肖锦阳律师告诉南都记者，按照《网拍规定》规定，互联网拍卖平台需要遵守“全程、全面、全网络公开原则”，从这个角度说，优信、天天拍车等拍卖平台还需要进一步透明化。
检测环节“放水”？
二手车市场有“一车一况”、“一车一价”的现实难题，因此二手车定价其实主要取决于评估。国家劳动法及《二手汽车流通管理办法》都明确规定，拥有旧机动车鉴定估价师职业资格证的人，才能合法从事旧机动车估值职业。据中华汽车网校调查了解，截止2017年12月，国内二手车评估师的需求量达40万余人，但目前真正具备二手车鉴定评估资质的仅有不到15万人，缺口比例较大。
南都记者在亲测中也发现，二手车评估师的素质参差不齐，电商平台声称的几百道检测流程实际上也是“有名无实”。
“也不需要几百个检测流程都看，更多依赖于评估师的经验判断。”在亲测中，多名评估师都告诉南都记者，许多评测流程都需要评估师根据情况打分。但评估师的鉴定评估标准和能力水平也有很大差异。比如，南都记者测试的本田思域，同样是内饰折旧，天天拍车打分2星，而其他平台则认为折旧属于正常范围，打分5星。此外，南都记者的本田思域，车背后玻璃曾被砸破更换过一次，这一细节在评估过程中，只有天天拍车的评估师鉴定出来。据了解，更换过玻璃的二手车可能会导致最终定价下调1000元左右。
C2C平台在评估过程相对宽松。人人车与瓜子均是对车辆的静态工况、外观内饰等进行拍照，从记者测评来看，B2C平台的检测普遍时间较长，天天拍车甚至连雨刮都要测试一遍，而优信则对动态检测也有要求，需要评估师开车试车，以便检查发动机工况以及转向、刹车等性能。
除了评估师，文本资料的核实也对价格影响更大。一般情况下，一台二手车过户需要查看行驶证、车辆登记证以及车辆保单等材料。行驶证确保车辆能合法上路，车辆登记证则记录其产权以及过往过户经历，而车辆保单则显示车辆的保险购买情况以及保险是否过期。
南都记者亲测发现，在实际操作中，只有天天拍车与优信要求核实保单，前者要求卖家签名自证，后者则要求复印材料存档；而瓜子两次都只是拍摄行驶证，过户记录只靠车主告知，其最新版本的客户端上也显示，“过户记录是车主告知，以登记证为准”。
事实上，南都此前接到的消费者爆料，就是因为在人人车网站上购买的一款二手君悦别克，人人车线下门店进行复检后称车辆一切正常，但爆料人回家后发现，车子此前有过2次过户记录，但人人车的鉴定报告显示过户次数为1。“很多消费者对过户次数太多的车都不太信任，所以车子肯定会相应降价。”该爆料人认为，交易平台为保证交易量或销售人员为冲业绩可能会在检测环节故意“放水”，甚至隐瞒真实车况信息。这些都是消费者在网购二手车时常遇到的“暗坑”。
包卖篇
卖车资料刚上传就显示“已出售”淘车屏蔽个人买家？
两年前是二手车市场C2C与B2C模式论证最激烈的时候，B2C是当时市场主流，而刚兴起的C2C则以“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异军突起。
“C2C无法解决时空不对等的问题。比如，在时间上，卖家想卖得快，而买家则要考虑很久。”车易拍联合创始人蔡旭此前就曾预言C2C模式的发展瓶颈。同样的，当时人人车CEO李健也告诉南都记者，买家决策周期长是C2C模式上最大的障碍。
去年底，人人车与瓜子这两个C2C平台先后推出“三天包卖”和“14天包卖”业务，消费者可直接把车卖给平台方拿到大部分货款，以此加快交易速度。南都记者亲测后发现，虽然这两个平台的包卖速度确实快，但其中也有不少猫腻，甚至还有一些奇葩遭遇。
人人车：车未上架先有买家
“你想卖多少钱？”在南都记者上传了本田飞度的资料后，人人车的评估师完成线下鉴定评估后并没有给予系统报价，而是先行与南都记者沟通价格，最后协商确定了6.7万的价格。
这次线下评估总耗时不足1小时，之后南都记者在人人车网页上查询，这辆本田飞度还没有上架，“车辆上架有延时。”人人车销售顾问当时这样解释。但40分钟后，就有销售顾问联系南都记者预约看车，当天下午记者接到四次类似的预约看车电话。据南都记者接待的一位买家透露，他是在人人车的弹窗广告中看到这台本田飞度的信息和6.7万的定价。而直到这次买家预约看车后，南都记者才从人人车平台网页上看到这台飞度的上架信息。
淘车：资料刚上传就“已售”
淘车平台在广州市没有直营业务，但其在网页上给消费者提供了两种卖车方式：一是委托天天拍车拍卖；二是自己网上卖。于是，南都记者分别测试了两种方式，首先在天天拍车中上传了资料，之后又用另一个不同账号登录“自己网上卖”。后一种“自己网上卖”方式只需车主在平台上传六张以内的车况照片，填写购车时间、里程数等基本信息，然后填入个人报价就可以上线，个人报价会自动显示为参考估价。
但在上传了本田思域、本田飞度两台车的资料后，南都记者从淘车买车通道搜索这两台车辆，显示信息为“个人车”，但奇葩的是，页面上都同时显示该车“已售出”，无法看车。南都记者之后又重新打开淘车车主客户端查询，代办平台一栏却从南都记者自己选的“无”变成默认为“天天拍车”。
更匪夷所思的是，即使是个人买家终端页面显示上述两台车“已售出”状态，无法交易，但之后，南都记者还是不断接到来自淘车平台的买家咨询电话。据买家透露，他们不是个人买家，而是二手车经销商。
追求效率先卖车商再卖个人
线下评估时，南都记者还向人人车和瓜子咨询了目前广告热推的包卖业务。人人车的评估师表示，他们平台的“三天包卖”是把车卖给人人车平台，用户先收取八成左右车款，车辆由人人车提走放在自营卖场。如果三天内没找到买家，同样可以结清货款，最后由人人车收购。但这位评估师表示，包卖价肯定低于6.7万元。
相比“三天包卖”，瓜子的评估师对该平台“14天包卖”业务的推荐更强烈。“通俗点就是‘公司购买’了，平台先把钱垫付给车主，过户时车主现身就可以了。”瓜子评估师告诉南都记者，“过去也带个人买家看车，但沟通太麻烦，销售转化率太低。”
目前，不少二手车电商平台号称以个人买家为主，“毕竟这涉及金融贷款业务，这个利润空间与3000元左右的手续费完全不能比。”但从南都记者实测中发现，大家现在更愿意把车卖给二手车经销商，更加省事。“现在包卖主要还是面对车商，速度更快，”一位评估师告诉南都记者。
这期间，南都记者也曾以个人买家身份在人人车与瓜子二手车上预约购买此前上架的那台本田飞度车，但在预约看车的时候，南都记者发现，“个人买家”的看车资格排在二手车商之后。
“买家通过平台买车需要缴纳3000元以上手续费，如果私下促成交易，与买家协商1000元左右‘好处费’，对买卖双方都有利可图，”瓜子评估师告诉南都记者，这被业内俗称为“飞单”，“这是平台的‘高压线’，去年底湖南就有一个评估师‘飞单’被发现，以窃取公司信息的名义被起诉，拘留了三个月。”
但南都记者了解到，平台评估师作为接触卖家的一线人员，如果有私心，还是可以实现绕开平台完成交易的。事实上，现在的包卖，也是为了避免评估师“腐败”。但从评估师与销售收入的角度来说，卖车给二手经销商依然更加有利可图。
在亲测中，南都记者调查发现，除了优信门店员工以定薪工资为主，其他平台评估师与销售主要收入来自提成。“评估一台车提成20元，销售一台提成100元，”瓜子评估师告诉南都记者，一天看5-7台车，看一台车平均30分钟，转化率约30%，月收入7000元左右。从这个角度来看，评估师与销售的时间很宝贵。而南都记者了解到，优信在广州的30家门店，每个门店会配置1-3个评估师。瓜子广州评估师有100人左右，每个评估师每天鉴定4-8台车。人人车广州的评估师有60-70人，每天日均看车6-7辆。而天天拍车有10多位评估师，日均看车2-3台。
此外，评估师还能向平台申请一定程度的手续费减免。一位销售顾问向南都记者透露：“如果把车卖给相熟的车商，比如减免2000元手续费，大家各自平分，就能多赚1000元，这相当于卖10台车的收入。”
将二手车卖给经销商对电商平台似乎也有益。车置宝CEO黄乐曾评价，包卖是“资金买效率”，会导致平台库存急剧增加。“一旦出现爆仓，铁定是亏的。”就此而言，车商的高效能缓和C2C平台现金流压力。
今年3月的融资发布会上，一直喊着“没有中间商赚差价”的瓜子二手车创始人杨浩涌对“中间商”态度也软化了：“市场不是说瓜子做了，中间商就没得存活了，包括易鑫、优信围绕这些中间商提供服务都是有价值的。”
